show('  夜阑人静,床头的睡眠灯光晕柔和。

  乔漾是被渴醒的。

 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想起床喝水。

  起身之间,这才发现床边早已没了沈鹤行的身影,连温热的被窝也凉了下来。

  乔漾心头疑惑,掀开被子起床。

  出了卧室后,她看见书房里亮着乳白的暖色灯光。

  是她三年前送给沈鹤行的台灯,他一直留到现在,并且保存完好。

  乔漾推开半掩的书房门,走了进去。

  “吱呀”一声,点醒了正在抄经的沈鹤行。

  他看向乔漾,侧脸在光晕衬托下,显得更加柔和,连他整个人都温润了起来。

  “怎么不睡了?”

  “起床喝水。”

  乔漾走到他身边,“你怎么起来了?”

  沈鹤行搁下毛笔,声音淡淡的,“睡不着,起来抄抄经书。”

  乔漾视线落到桌上的宣纸上,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俊逸字体。

  显然他已经抄了很久了。

  “是因为下午的事吗?”

  她晚上就该察觉到的。

  今晚的沈鹤行除了紊乱不定的呼吸声外,格外的沉默。

  即便是平常的耳鬓厮磨间,他说不出什么大胆而开放的话,但他会考虑乔漾的感受,读一些她爱听的情诗。

  然而今晚,他什么话都没说,只是在取悦她。

  乔漾感受到他的不对劲,可那个光景下,她分不出心神。

  沈鹤行没应,而是将下午从宅子里带回来的铁箱抱了出来。

  乔漾默默地看着他动作,又看着他打开了铁箱。

  箱子的玩具基本都是旧物件,但长埋于地下,又被铁箱密封着,保存的很好。

  “这些是我小时候喜欢玩的。”

  沈鹤行突然说。

  乔漾心尖一颤,她看向箱子里,伸手拿起了一只小恐龙玩偶。

  “小时候大没人跟我玩,是这些玩具陪着我。”

  沈鹤行又开口道,情绪并不高。

  事实上他到了临台寺后,除了庙里的师兄,也没有人和他玩,镇上的小孩只是好奇他来自寺庙,剃了头发,认定他是个怪孩子,平时也不会跟他接触。

  乔漾低头捏了捏小恐龙的尾巴,眼眶倏然地红了。

  她以前上学时,班上总会有一两个学生被孤立。她那时性格外向,狐朋狗友也多,不懂那种被孤立的感受,也没有在意。现在换到了沈鹤行身上,她只觉得感同身受。

  她放下小恐龙,伸手过去握紧了沈鹤行的手。

  “表哥。”

  她声音沉甸甸的,“你现在有我。”

  她掌心温热,落在心坎里,都是热热的。

  沈鹤行很轻地敛了下唇,冷清的眉眼终于露出些许温和来,“嗯。”

  这些玩具他早已忘了。

  如果不是沈父打电话给他,他压根不会想起在沈家的那段日子。

  这些年来,他无欲无争地活着,也从来不会去想那段日子。

  他刻意回避,就像是三年前回避乔漾的感情一样。

  沈鹤行反手捏了捏她的手。

  她昨天刚卸了假片,手指莹白修长,指甲被修剪得饱满晶莹。

  她手小,捏着也是软软的。

  沈鹤行低头亲了下她的手背,眼神清冷虔诚,并没有别的心思。

  “表哥。”

  乔漾手背酥酥的。沈鹤行应了声,又将她拉紧了怀里。

  明明是初夏的深夜,他怀抱里却带着凉凉的气息。

  乔漾靠在他的肩膀上,“你要是不开心了,可以跟我说,我做你的树洞。”

  沈鹤行抱着她坐在椅子上,搂着她的腰,细致地吻着她的鬓角。

  “我没有不开心。”

  就算有,她一出现,就什么不开心的事都烟消云散了。

  乔漾鼓了鼓腮,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,“你既然没有不开心,那你今晚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。”

  不仅欺负她,还不给她念诗了。

  想到这儿,她就愤愤地捶了下他的肩膀。

  她没什么力气,捶上去也只是在挠痒痒一样。

  沈鹤行哑声一笑。

  “我的错。”

  他承认的很快,认错态度也十分良好,“下次再也不会了。”

  “以后你想听什么样的情诗我都给你念。”

  乔漾红了耳根,不自在地哦了声。

  “那好吧。”

  她想起以往的几次,他也没说什么过分且浪荡的话。

  “表哥,你说句骚话呗。”

  她挺想看看一个矜贵自持的人说骚话是什么样的。

  沈鹤行怔了下,不明白,“什么是骚话?”

  乔漾:“……”

  她解释:“就是不太正经的话。”

  沈鹤行垂下眼睑,似乎在想该怎么说不正经的话。

  好半天,他才抬头看着乔漾的纯澈桃花眼,“你每次放松一些,别咬我。”

  乔漾一时没反应过来,“我没咬你啊。”

  沈鹤行没说话,只是若有所意地看着她。

  乔漾瞬间就明白了。

  她重重地咳了声。

  沈表哥还真是、还真是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。

  “乔乔。”

  “嗯?”

  沈鹤行抚了抚她的背,突然出声:“我很喜欢你,从三年前就开始了。”

  乔漾愣住,怔怔地看着他。

  “这次是正经的话。”

  沈鹤行说。

  七月初,C大期末考结束。

  乔漾重心转回到舞台剧,每天早出晚归练习。这是她第一次挑大梁担任主演,她不想让关注她的人失望。

  沈鹤行还是接手了外公留下的公司。

  令人没想到的是,他在经商这方面还挺有天赋,仅仅一个月的时间,就让公司增益了百分之十。

  沈家那边也有沈鹤行的资产,不过,他是不会回沈家了。

  他不善于与沈家人勾心斗角。

  两人虽然忙,但晚上总会有温情时刻。

  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又充实。

  时间悄然过去。

  海城步入八月,也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间。

  八月四号,是中国传统的七夕情人节。

  也是舞台剧《太平公主》首演之日。

  一早,乔漾就赶到了演出地。

  这次演出地是在海城剧院,离阳沁园有一个小时的车程。

  演出是下午三点开始,一共两个小时。

  吃过午饭后,乔漾就被拉到化妆室化妆。

  前期妆容繁复,没个把小时是画不完的,趁着化妆师在给她弄妆发时,她拿起了手机。

  微信里有父母兄长以及好友的消息。

  他们今天都会来剧院,给她捧。

  乔漾拉到下面,点开了沈鹤行的头像。

  在半个小时前,他给她发了微信。

  沈鹤行:【已经上飞机了。】

  今天是乔漾演出的日子,沈鹤行本来是陪她的,但他临时有个合同会议,不得不去一趟云城。

  乔漾暗自咬了咬唇。

  从海城到云城,要两个半小时。

  也不知他能不能赶上。

  飞机上接收不到讯息,乔漾默默地放下手机。

  她自我安慰——

  她也不止今天一场,他这一场赶不上了,下一场一定肯定能赶上的。

  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,但乔漾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失落。

  她想把第一次的演出时刻与他一同分享。

  化妆师见乔漾紧蹙着眉,忍不住问道:“乔乔怎么了?是不是要演出了很紧张?”

  乔漾唇角掀了下,“没有。”

  化妆师又问:“是不是在等男朋友过来?”

  乔漾没有否认。

  化妆师安抚道:“剧院离机场不远,他会赶上的。”

  乔漾:“嗯。”

  乔漾想起三年前毕业汇演的那天,她也是这样紧张而又期待地等着沈鹤行。

  说话间,迎曼和秦院长都来了,与她说了几句话,最主要的是安抚她不要紧张之类的。

  乔漾跳舞这么多年,大大小小演出也参加过上百次,倒是不怎么紧张。

  很快,演出时间到了。

  乔漾换好衣服,她拿起了手机,再次点开了沈鹤行的头像。聊天界面里,除了那条【上飞机】的消息外,再也没有他的任何回复。

  看来是赶不上了。

  乔漾心头一坠,酸楚复加。

  她吸了吸鼻子,打算再给他发个消息过去时,迎曼就在催她了。

  乔漾只好把手机交给关宁保管,走到了候场室。

  乔漾虽然是主演,但不是第一个上场。

  音乐循序渐进,到了她那段时,她提起裙摆,施施然上场。

  所有的光影都朝她这边打来——

  她穿着精致繁复的演出服,身段窈窕,容颜姝丽,一出现,就像是仙子降落凡间。

  演出大厅里,座无虚席。

  乔漾借着璀璨的灯光扫了一眼观众席,视线一一从乔爸乔妈、乔靖舒蜜、段其羽、冯淮等人身上扫过。

  最终,在舞台最前面的观众席上,她看到了心里期待已久的人。

  他明显是刚赶飞机回来的,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商务西装,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。

  斯文儒雅,温柔和煦。

  两人就这么对视上。

  刹那间,似冰雪消融,万物生长。

  乔漾心脏重重一跳。

  ——他还是赶上了。

  乔漾一扫刚刚的失落,对着观众席展颜一笑。

  她眸中秋水盈盈,柔媚多情。

  音乐声时而激昂,如万马奔腾;时而低缓,如小桥流水。

  舞台上的舞者抬手旋转、裙裾翻飞,婆娑曼妙的舞姿耀眼又夺目。

  一曲舞蹈,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。

  她天生就是为了舞台而生的。

  …

  两个小时的演出时间并不长。

  结束后,乔漾随一众演员到舞台前方谢幕,工作人员们也献上了鲜花。

  乔漾唇角边的笑意不减,她一一点头致谢后,又忍不住看向了沈鹤行的方向。

  彼时,沈鹤行也在看她。

  他深邃的眼眸里也荡漾着轻轻浅浅的潋滟,像是寒冬过后的初阳,处处都透着春风与缱绻。

  其实从舞蹈开始到结束,沈鹤行的视线就没移开过。

  像是要将三年前的遗憾全都补回来。

  刚跳完舞,乔漾气息还有些喘.息,她屏了屏呼吸,冲沈鹤行眨了眨眼。

  致谢完,观众们成群结队地离开。

  乔漾也回了后台卸妆。

  除开今天这一场外,明天还有一场,秦院长让她早点回家休息。

  正卸着妆,沈鹤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。

  他就站在门口,身高腿长,清俊斯文,令人无法忽视。

  乔漾看向他,“这里是员工休息室,你怎么来了?”

  沈鹤行将一束花递到她面前,“等不及了,提前来给你送花。”

  乔漾俏脸爬上红云,她刚想说休息室里还有人,结果一转头,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了。

  偌大的休息室就只有他们俩人。

  乔漾接过花,凑到花瓣上闻了闻。

  有股淡淡的茉莉香。

  她抬起没有卸完的眼妆看他,眼皮上还有细细的闪片,衬着双眸更加地明媚灵动。

  “我以为你今天赶不上了。”

  沈鹤行抬手抚了抚她的侧脸,“不会的。”

  “今天是你的第一场演出,无论如何我都会赶到的。”

  乔漾心尖颤抖,她望着沈鹤行,重重地抿了下唇,嗯了声。

  “这花喜欢吗?”

  “喜欢。”

  今天收到的花很多,各种各样的都有。但乔漾最喜欢的,还是他之前买的那盆茉莉。

  夏日傍晚,夕阳微熏。

  淡金色的光芒静静地将两人包裹,鼻翼两旁萦绕着从花束里飘散出来的浅淡花香。

  时间在此刻显得静默温情。

  就在此刻,沈鹤行突然说:“三年前你的毕业汇演,我是打算来的。”

  他神色亦有些懊悔,“但沈奶奶突然生病,我必须要回一趟沈家。”

  等他从医院出来时,毕业汇演已经结束了。

  以至于,她为他们俩人创作的《妖》,他也没有看到。

  没看到她在舞台上演出的《妖》,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。

  “嗯。”

  乔漾答了声,“但你今天还是赶来了。”

  “所以——”

  她注视着沈鹤行,心脏平缓而匀速地跳动着,“我原谅你了。”

  沈鹤行整个心房变得柔软。

  紧接着,他又听见她说:“不过,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,余生也只能喜欢我一个。”

  沈鹤行想起三年前,两人一起去看电影的那个晚上。

  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,问他真的愿意放弃俗世繁华,做一个清规戒律的僧人吗。

  她还说举头三尺有神明,佛祖看着呢。

  那一刻,他心脏被狠狠地揪住,却不敢正眼回答,言不由心地回答了“是”。

  时光回溯,他心下不免自嘲。

  “嗯。”

  沈鹤行对上乔漾的眼睛,声音沉稳有力,“余生只爱你。”

  他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,余生也只爱她一人。

  他不会骗她。

  就像她说的,举头三尺有神明,佛祖在看着他。

  ——正文完。:,,.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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